作者:佚名       来源于:中国儿童文学网

黛玉有时昏晕,有时清醒,贾母盘问紫鹃、雪雁,二人也不敢说,更不敢向侍书打听。这天黛玉连水也喝不进了,只是合眼躺在床上。紫鹃怕她死了,让雪雁守着,自去告诉贾母。雪雁没见过这种样子,心头突突直跳。正怕得要命,侍书奉探春之命来探望黛玉。侍书见黛玉只剩残喘,也吓得要命。雪雁只当黛玉一无所知了,问起宝玉和张家的亲事到底定了没有。侍书说,那是门客讨老爷欢心说的,太太根本不愿意,再说老太太早相中了人,怎会定张家的姑娘?还听二奶奶说,谁说亲也不中用,老太太要亲上加亲的。雪雁说:“这么说,白送了这一位的命。”侍书问:“怎么回事?”雪雁说:“我把你说的事跟紫鹃姐姐说,这一位听了,就弄到这步田地。”正说着,紫鹃回来,让二人出去说去,再说,姑娘怕不死得快些。侍书不信黛玉为此而病,紫鹃抱怨她不知黛玉的性情,知道了也不会传这种话了。忽听黛玉一声咳嗽,紫鹃忙搀起她,倒了杯开水,她微微答应,喝了几口。方才正赶上她清醒,听侍书说太太不同意张家的亲事,老太太要亲上加亲,除了自己,还能有谁?心情豁然开朗,不再想死了。贾母、王夫人、李纨、凤姐儿赶来探望她,她也有气无力地答应几句。凤姐儿责怪紫鹃大惊小怪,贾母倒夸紫鹃勤快。

众人都议论黛玉的病生得奇,好得怪。只有紫鹃、雪雁心中明白,上次那一位闹得天翻地覆,这次这一位病得死去活来,都是为着一个情字,似是“三生石”上结的姻缘。凤姐儿听到些风声,邢、王二夫人有些疑惑,贾母猜了个八八九九。贾母召来三人,说出她的担心与打算,此事如传出去,不成体统,又不能猛然把二人分开。林丫头乖僻,身体又弱,不会有寿,只有宝丫头最合适。为避嫌疑,宝玉与宝钗定亲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;待给宝玉成了亲,再给黛玉找婆家。凤姐儿吩咐在场的丫头,谁敢多嘴,揭谁的皮。

那边薛家被金桂搅得翻江倒海。薛蝌为营救薛蟠,回来筹措银子。当他得知岫烟的处境,不由心如油煎,但因薛蟠的案子没完,又不能娶她过来,只有哀叹命运不公。金桂久守空闺,耐不住寂寞,与宝蟾定计勾搭薛蝌。宝蟾倒想趁机会先到手。怎奈薛蝌是个正人君子,且又绞尽脑汁搭救薛蟠出狱,时刻提防她们,使二人的阴谋无法得逞。薛蟠的狐朋狗友见薛蟠入狱待罪,薛蝌又年轻,纷纷前来揩油水,丑态百出。薛蝌拿定主意,拒不相见。不久,又收到薛蟠的信,说是县里、府里已翻了案,道里却反驳下来。看样子钱没使到,还得要银子打点。薛蝌匆忙收拾起程,宝钗里里外外照应,支持不住,病倒在床。薛姨妈见她病重,慌了手脚,请医抓药,荣府又送来还魂丹,也不见效,还是她自己想起冷香丸,吃了才好。

薛蝌派人送来信,薛姨妈不敢惊动宝钗,过来求王夫人,请贾政再托门子。王夫人与贾政商量了,又商量了宝玉与宝钗的婚事,决定今冬下定礼,待老太太过了生日就成亲。薛姨妈当晚就住在王夫人处,次日来见贾母。王夫人向贾母说了贾政的打算,贾母很高兴。众人正说得热闹,宝玉来了,忙打住话头。宝玉向薛姨妈请了安,问了宝钗的病。薛姨妈不便再像过去那样亲热,只是敷衍。宝玉见状,心中疑惑,只好去上学。放学回来,他先到潇湘馆。黛玉问薛姨妈提到她没有,宝玉说不仅没提她,对他也不如以前亲热了,莫非是因为宝钗病时他没去探望?但也不能怨他,是老太太不叫他去,只有宝姐姐能体谅他了。黛玉说宝钗更不会体谅他,当年姊妹们在一起多热闹,如今薛家有了事,宝钗病到那步田地,他却不去,肯定恼他。二人猜测了一阵,又借打禅机,各用禅语表明了心迹。

次日是十一月初一,贾母按惯例举办消寒会,宝玉请了一天假。他一大早就来到贾母处,众人还没到,只有奶妈领着巧姐儿到了。巧姐儿先向贾母请了安,又向宝玉请了安,说是她妈要请二叔说话。宝玉问说什么,巧姐儿说她已认了三千多字,读了《女孝经》,就要学《列女传》了。她说她懂了,她妈却不信,要她读给二叔听,请二叔指教。宝玉就说了一些古往今来以贤能、文才、忠孝、美貌、妒忌闻名的女人。贾母嫌他说得多,怕巧姐儿记不住,巧姐儿却说经二叔一讲,她更明白了。又说她妈从二叔处要去小红,准备派柳家的五儿补足数。宝玉夸巧姐儿比凤姐姐还要强,接着又为五儿要来发一阵呆。过了一会儿,人们都来了,只有宝钗避宝玉,岫烟避薛姨妈,二人没来。

过了几天,临安伯请酒唱戏,贾政因衙门里事忙不能去,贾琏因与地方官交涉事务去不成,只贾赦带着宝玉去了。宝玉见过礼,众宾客也见了礼,掌班的拿着戏单过来,打一个千儿,请众位老爷赏戏。众人依次点了,掌班到宝玉跟前,说:“求二爷赏两出。”宝玉这才认出,掌班竟是蒋玉菡。因在大庭广众下,不好多说,只好问: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蒋玉菡也不好多说,反问:“二爷还不知道吗?”宝玉胡乱点了两出戏。众人议论,琪官儿原唱小旦,现在不唱了,当上掌班,有时唱个小生;现在有了些钱,开了几间铺子,只是不肯放下本业。还说他因要择一个配得上他的女人,至今还没成亲。宝玉暗想,谁家的女儿配上他,也是有福的。唱了一会儿,蒋玉菡主演了一出《占花魁》,饰小生卖油郎秦小倌,整个身心都入了戏,把卖油郎演活了。宝玉不由出了神,贾赦起身告辞,只好跟了离去。

这天,一个头戴毡帽,身穿青布衣,脚蹬趿鞋的人来到门前,向守门的作个揖,自称是甄府来的,有书信呈上贾府老爷。门人本瞧不起他那穷样,仅因是甄府来的,才让了座,把书信转呈贾政。贾政看了书信,是甄老爷推荐奴仆包勇到贾府的。贾府仆人过多,人浮于事,贾政本不想留,又碍着甄老爷的面子,只好叫来包勇,问明他是家养的奴仆,跟甄老爷来到流放地,甄老爷不忍他陪着受苦,便让他来贾府的。贾政叹息甄老爷不该犯法,包勇说他们老爷只因为太老实,得罪了上司,才获罪的。贾政问起甄宝玉的情况,包勇说他们宝玉如今换了一个人,再不接近女孩子,发愤读书,已能照应家务了。贾政见没地方安插他,让他先歇着,有了缺再说。

怡红院中的海棠在晴雯死那年春天突然枯了半边,这年十一月又开了花。众人都感到奇怪,上自贾母,下至丫头媳妇,都来瞧稀罕。贾母解释:“海棠本应在三月开花,虽是十一月,因节气迟,还算十月,应着小阳春,开花也是有的。”众人随声附和,说是枯树开花是宝玉的喜事。探春却认为,花木开花都顺应天时,逆天时开花,必不是好兆头,却又不敢说。黛玉说:“当初田家有荆树一棵,因三兄弟闹分家,就枯死了。兄弟们受了感动,不分家了,荆树又活了。如今二哥哥认真念书,树也发了。”贾母、王夫人都夸黛玉说得对。贾赦说:“必是花妖作怪,不如砍去。”贾政说:“见怪不怪,其怪自败,随它去。”贾母动怒,把两个儿子赶走,命人摆酒席,大家吃酒赏花。又让宝玉、贾环、贾兰各作一首海棠诗,让黛玉修改。三人写出来,念给贾母听。贾母夸贾兰的好,说贾环的不好。宝玉却由海棠想到晴雯。平儿来到,说是二奶奶因病不能来,送两匹红绸给宝玉贺喜,暗中却对袭人说,海棠此时开花,怕不是好事,二奶奶让铰块红绸子挂在树上避邪。

众人离去,宝玉回房。贾母来时,他因匆忙换衣裳,把玉放在炕桌上没顾上戴,这时再找,竟不见影踪,把丫头们吓个半死,到处都找不到。园中人闻讯赶来,探春让关上门认真找,找到的有重赏。丫头婆子把厕所都翻了一遍,仍未找到。李纨急了,要搜众人,以便洗清白。探春认为,谁偷了玉,也不会放在身上找死,必是有人使坏。众人就想起方才只有贾环到处乱跑,也只有他与宝玉是对头。探春让平儿把贾环哄来问一问,没想到一问问炸了,贾环哭着跑了。不一会儿,赵姨娘惊天动地哭着来闹开,贾环也跟着哭喊。王夫人来到,他母子才住了声。宝玉见袭人等哭得花枝乱颤,就说玉是他前几天看戏时不小心弄丢的。王夫人不信,哥儿回来,哪怕少个荷包,丫鬟也得点明,何况命根子。赵姨娘得了意,又想吵嚷,被王夫人喝住。李纨、探春只好以实相告。王夫人泪如雨下,想回明贾母,要把邢夫人那边的人也查查。凤姐儿抱病赶来,说是不能这样查,谁也知道查出来没有活命,反会毁玉灭证,只有瞒着老太太、老爷暗地查,可能会查出来。王夫人传令,谁也不许声张,限袭人三天找出来,若找不出来,大家都不好过。凤姐儿又过到邢夫人那边,暗查那边的人。

李纨命林之孝家的吩咐前后门,三天内许进不许出,再令锁上园门,在里面细细地查。林之孝家的说,前几天她家丢一件东西,林之孝上街请刘铁嘴测一个字,就找着了。袭人就央求她赶快让林之孝去测字。邢岫烟说妙玉会请神扶乩,不如求一下妙玉。邢岫烟去求妙玉,林之孝家的已赶回来了,说是林之孝拈了个“赏”字。刘铁嘴说“赏”字上面是“小”字,中间是“口”字,必是件嘴里放得下的东西,应是珠子玉石之类;下面是“贝”字,“贝”差一弯不成“见”,是不见了;上面是當字的头,东西在当铺里;加个立人是“偿”字,找到当铺就有人,有人就有东西。李纨见测得满对路,一面安排人去当铺找,一面让林家的回明王夫人,请王夫人放心。

岫烟到栊翠庵求妙玉扶乩,妙玉怪她不该泄露秘密,若是人都来求,还怎么清修?岫烟说是为着宝玉,请她破一下例。她才让道婆焚香,取过沙盘乩架,书了符,让岫烟祝祷了,那仙乩在沙盘上写下字来:

噫!来无迹,去无踪,青埂峰下依古松。欲追寻,山万重,入我门来一笑逢。

岫烟问:“请的哪位仙?”妙玉说:“铁拐李。”岫烟请她解释,她也解释不出。岫烟回去,把抄录的乩语让李纨等传看,只能猜一时是找不到的,但又丢不了,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出来,只是不知青埂峰在哪里,仙家的门也难入。众人都着急,只有黛玉暗喜,宝玉的玉一丢,岂不破了“金玉”之说?对她有益无害。

这边正为玉闹得不可开交,元春又突患重病,命在垂危。待贾母等赶到宫里,元春已不能说话,虽想哭泣,但流不出泪。众人探视过,到殿外伺候。不一时太监宣布:“贾娘娘薨逝。”元春享年仅四十三岁。这年是虎年,腊月立春,已算兔年,正是“虎兔相逢”之年,应了宝玉梦游太虚境的故事。从次日起,贾府凡有品级的官员、命妇,都要到朝中参加丧礼。这时,朝中又传出消息,王子腾已被封为丞相,正在进京途中。凤姐儿心中高兴,病好了大半,重新操持家政。

宝玉自丢了玉,一天到晚傻呵呵的,只是呆坐不动。叫他吃饭他就吃,叫他睡觉他就睡,叫他给谁请安他就请,不叫他他就什么都不知道。袭人请黛玉来开导宝玉,黛玉认为木石姻缘已成事实,反不好意思去。袭人去请探春,探春从宝玉丢玉、元春薨逝上已证实海棠开花的凶兆,只怕家道还要败落,哪有心情去?宝钗得知消息,想去探看,薛姨妈告诉她,王夫人已正式为宝玉提亲,虽然还没最后定下来,她不能去。宝钗只好作罢。薛姨妈只盼着哥哥早日回京,好为薛蟠开脱,也顾不上宝玉。这一阵只苦了袭人,任凭她低声下气地哀求苦劝,宝玉竟如木偶一般,越来越傻。凤姐儿起初以为他因丢玉气的,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,就请医治疗,却没有一个大夫能对症下药。

待元春的丧事完毕,贾母与王夫人到园中来看宝玉,袭人让他迎接他就迎接,让他请安他就请安。贾母心中略松,还以为他的病不重,待问他话,他只嘻嘻傻笑,一言不答,还是袭人教一句他才说一句。贾母的心又愁起来,追问到底为什么生病。王夫人只得说出原因,说是已找遍全城大小当铺,也没找到玉。贾母急得直掉泪,追问贾政为什么不管。王夫人说,还瞒着他呢!贾母就命写出告示,悬以重赏,交来玉者,赏银一万两,知道下落者,赏银五千两。王夫人就让贾琏立即照办。随后,贾母把宝玉带走,只让袭人、秋纹跟去服侍。

贾政晚上回家,听见街上沸沸扬扬,传说贾府悬赏万两白银找玉,才知宝玉的玉丢了。他早认为这玉不是吉祥物,偏偏老太太喜爱,也没办法。回家后他一问王夫人,知是老太太让贴的告示,忙命人揭回来,却已被人揭走了。过不多久,有人来送玉,口气强硬,要一手交银,一手交玉。贾琏把那人请进书房,要验明后方付银子。那人取出个红绸包,贾琏打开看,果是一块晶莹美玉,上面刻的字也依稀可辨,让那人稍等,兴冲冲赶回上房。贾母戴上眼镜看了,又让凤姐儿看,都说像是像,就是颜色暗一些,没有宝气。凤姐儿拿给宝玉看,宝玉接过玉就扔了。王夫人说:“不用说了,这是假的。”贾琏要过玉,忿忿然来到书房,那人一见他的神色,就知露了馅,吓得跪下来,连连叩头求饶。贾琏虚张声势地要把他捆了送官,众小厮、仆人应声如雷,把那人吓得魂飞魄散。赖大赶来,假意求情,众人把那人骂了个狗血喷头,赶出门去。

王夫人等日夜盼望王子腾早日到京,不料正月十七内阁传出消息,说王子腾鞍马劳顿,路上偶感风寒,当地没有名医,请个大夫,只吃一剂药就死了。王夫人心如刀绞,命贾琏到当地去打听确实。贾琏回来,证实传闻是真。

贾政正被家中各种事闹得心焦,三月,朝廷放他为江西粮道。众亲友来祝贺他升官,他也无心应酬,启程日期日近,心中更烦。这天,贾母把他叫去,说是她已八十一岁,贾政又要远行,不知何时可回,不如趁他在家,给宝玉与宝钗成亲,一来冲冲喜,病可能会好;二来宝玉有个管教,病好后不会再胡闹,好上进。贾政权衡利弊,他虽不相信冲喜,但老太太最疼宝玉,若有个差错,就是他的罪过,只好答应。他又提出几个难题,一是薛蟠还在狱中,妹子怎能出嫁?二是宝玉的姐姐死了,应穿九个月的孝,孝中怎能成亲?三是启程日期已近,怎能来得及?贾母说,只要他答应,她自有办法,薛姨妈那边,由她去说。成亲时不用鼓乐,只用十二对提灯前导,用八抬轿悄悄抬过来,按南方的规矩拜堂。也许来了“金锁”,会引回玉来。只要贾政指定好房子,收拾了,也不请客收礼,等宝玉好了,孝也满了,再补请。袭人却说,宝玉虽糊涂,但心中只有林妹妹,听人提到黛玉就高兴,只怕他得知与宝钗成亲,会闹起来。贾母为了难。凤姐儿想个掉包计,悄悄告诉王夫人,先告诉宝玉,说是老爷把林姑娘配给他了,看他神情怎样?若是无动于衷,包也不用掉了;若是高兴,还要大费周折。贾母问清凤姐儿,只怕黛玉知道了不好办。凤姐儿说,这事不许吵嚷,只告诉宝玉一人。

这天,黛玉过来给贾母请安,刚走不远,想起忘了带手绢,让紫鹃回去拿。她慢慢向前行走,过了沁芳桥,忽听有人哭,循声找去,见是一个粗眉大眼的小丫鬟。黛玉问她为什么哭,她说她只说错一句话,她姐姐就打她。黛玉问清她姐姐是珍珠,她叫傻大姐,又问她说错什么话。她就说,还不是因为老太太商量给宝玉冲喜,把宝姑娘娶来,再给林姑娘说婆家,她就问了袭人一句:“将来又是宝姑娘,又是宝二奶奶,怎么叫呢?”被她姐听到,劈脸就是一巴掌,骂她胡说。请林姑娘给她评评理,她哪点儿错了?黛玉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,说不出是什么味儿来,好半天才颤抖着说:“快别说了,让人听见,还得打你。去吧!”

黛玉转身想回去,只觉脚下如踩着棉花一般,软绵无力,也不认路了,就在沁芳桥一带兜开了圈子。紫鹃赶来,见她面色雪白,两眼直瞪,精神恍惚,赶忙过来搀上她,问:“姑娘怎么又回去?”黛玉说:“我问宝玉去。”紫鹃摸不着头脑,把她搀到贾母房中。贾母睡了午觉,丫头们都溜出去玩了。袭人听见帘子响,出来一瞧,便道:“姑娘屋里坐。”黛玉问:“宝二爷在家吗?”紫鹃在她身后直向袭人摆手,袭人不知怎么回事,黛玉已走进去。宝玉正坐着傻笑,黛玉在对面坐下,也是傻笑。袭人、紫鹃也没办法,只好在一边看着。黛玉突然问:“宝玉,你为什么病了?”宝玉说:“我为林姑娘病了。”二丫鬟吓得面目改色,想用话岔开,二人又不言语了,仍是傻笑。袭人知黛玉也痴迷了,且不亚于宝玉,只好让秋纹帮紫鹃送黛玉回去,叮嘱她千万别把此事说出去。

黛玉出了屋,脚下飞快,也不辨方向,直往前走。二丫头慌忙赶上,领她往潇湘馆去。到了门前,紫鹃说:“阿弥陀佛,可到家了。”黛玉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,往前栽去。二丫头急忙架住她,搀到床上。秋纹走后,紫鹃、雪雁守了多时,黛玉才渐渐苏醒过来,问:“你们哭什么?”紫鹃见她明白过来,放下心来,说:“姑娘从老太太那边回来,身上不大好,我们吓哭了。”黛玉说:“我不会死的。”又喘成一团。她心中渐渐明白过来,想起了傻大姐的话,反不伤心,只求快些死,以完此旧债。紫鹃、雪雁不敢报知贾母,生怕再招来凤姐儿责怪。倒是秋纹神色慌张地回去,正碰上贾母起床,拦住她一问,她把黛玉的病情一说,贾母忙叫来王夫人、凤姐儿,领她们来到潇湘馆。黛玉面无血色,气息微弱,咳出的痰里带着血。她睁眼看见贾母,喘吁吁地说:“老太太,你白疼我了。”贾母心中难受,劝道:“好孩子,你养着吧,不怕的。”黛玉微微一笑,又闭上眼。

贾琏请来王太医,王太医为黛玉诊了脉,说:“还不要紧,是郁气伤肝,肝不藏血,用敛阴止血药会好。”贾母见黛玉神色不好,告诉凤姐儿:“不是我咒她,这孩子病难好,给她准备后事,也许一冲就会好;就是不好,也不至临时忙乱。”凤姐儿答应了。贾母问紫鹃,黛玉听谁说了什么?紫鹃只知黛玉痴迷,不知谁向黛玉透了风。贾母又问袭人,袭人也说不出什么。贾母说:“咱们这种人家,心病是断断有不得的。林丫头若不是这个病呢,花多少钱都使得;若是这个病,不但治不好,我也没心管。”凤姐儿说:“林妹妹的事,老太太不必操心,横竖有王大夫瞧。倒是姑妈那边的事要紧。不如今晚把姑妈请来,咱们一齐说。”贾母说:“今日天晚了,明天咱们过去请。”

次日,凤姐儿去试宝玉,一说给他娶林妹妹,他就大笑起来。凤姐儿说:“老爷说,你还这样傻,就不给你娶了。”宝玉说:“我不傻,你才傻呢!”说着站起来,要去瞧黛玉。凤姐儿扶他坐下。说:“林妹妹害羞,不见你。”宝玉说:“娶过来,她见不见?”凤姐儿见一提黛玉他心中明白些,只怕见了宝钗,打破这个谜,不知闹什么饥荒,忍笑说:“你再疯疯癫癫的,她就不见你了。”宝玉说:“我的心已交给她了,她来了就会给我带来,放到我肚里。”凤姐儿来见贾母,贾母已听到了,啼笑皆非,又是心疼。待王夫人过来,三人来到薛姨妈家,说了些有关薛蟠的事,请她晚上过去商量件要紧的事。当晚,薛姨妈过去,王夫人把冲喜的事说了。薛姨妈虽愿意,又怕宝钗受委屈,挡不住王夫人、凤姐儿一唱一和,又说宝钗过门后好帮薛蟠打官司,也就答应了。

次日,薛姨妈回去,先告诉宝钗。宝钗不好说什么,只是垂泪。薛姨妈安慰她一番,又叫来薛蝌,让他立即去告诉薛蟠。四天后,薛蝌回来,先说了薛蟠的官司快了结了,让再准备些银子,又说薛蟠让妈妈做主为妹妹办了就行了。薛姨妈放了心,此事薛蟠的朋友一概不用,请来张德辉帮助照料。那边是贾琏、凤姐儿操办。这边办了泥金庚帖,填了宝钗的生辰八字,送给贾琏。次日,贾琏送过通书,说是明天就是上好日子,就在明天过礼。薛姨妈点头应允。贾琏回去,先回明贾政,再回明贾母。王夫人叫凤姐儿把彩礼备好,送贾母过目。袭人告诉宝玉,宝玉笑嘻嘻地说:“从这里送到园里,再从园里送到这里,何苦来呢?”众人对他忽然明白发笑。鸳鸯把彩礼一一报出:“金珠首饰八十件、妆蟒四十匹、各色绸缎一百二十匹、四季衣服一百二十件,没备羊、酒,折成银子。”凤姐儿安排人从园中角门直接送过去,不许让潇湘馆的人知道。

黛玉虽然吃药,病却一天重似一天。紫鹃苦劝她保重身体,她只微微一笑。紫鹃见她每天咳血,气息微弱,一天几次去见贾母。鸳鸯见贾母的心都放在宝玉身上,就不给通报。黛玉以前生病,上自贾母,下至姊妹,每天有人来探望,如今却一个不见,只紫鹃守着她,自知万难活命,挣扎着让紫鹃搀她坐起来。紫鹃只好与雪雁把她搀起来,两边靠上软枕。她喘息着说:“我的诗本子……”雪雁找出她的诗稿,送到她面前。黛玉点点头,喘得说不出话来,只是看着那箱子。她又吐一口血,紫鹃用手帕给她擦嘴,她就接过手帕指着箱子。紫鹃猜出她要手绢,让雪雁开箱取。雪雁取出一块新的,黛玉扔到一边,说:“有字的。”紫鹃才明白要题诗的,让雪雁取出。黛玉接过,拼命撕,怎撕得动?紫鹃知她恨宝玉,却又不敢说破,让雪雁点上灯,笼上火盆。雪雁笼好火盆,黛玉让放到炕上。她出去找火盆架子,黛玉把手帕和诗稿相继扔到火盆里。紫鹃想拦,却因搀住黛玉腾不出手,雪雁忙来抢出,扔到地上乱踩,已烧得所剩无几了。黛玉长出一口气,软瘫到炕上。二人忙把她放好,守了一夜。

次日一早,紫鹃见黛玉又咳又喘,让雪雁与小丫头们守好,慌忙去报贾母。待来到上房,却不见一人,问谁谁都说不知道。她不由恨透了宝玉,可见天下男子的心都是狠毒冷酷的。她要找宝玉,当面质问他,却又到处不见宝玉,怡红院中也空无一人。忽见墨雨过来,她拦住一问,才知宝玉今夜就成亲,上头吩咐了,不许让潇湘馆的人知道。她暗中骂着宝玉,呜呜噎噎地回到房里,见黛玉肝火上升,烧得两颊赤红,忙叫黛玉的奶妈王嬷嬷。王嬷嬷一见黛玉这个样子,忍不住放声大哭。这一哭,倒把紫鹃哭得心中七上八下,没有了主意。她突然想起李纨是寡妇,不能参加婚礼,忙让小丫头去请。

李纨慌慌张张赶来,边哭边暗暗埋怨凤姐儿的偷梁换柱之计。待她看了黛玉的模样,更加悲痛怜悯。她叫黛玉几声,黛玉已不会说话,只是眼皮和嘴唇微动。李纨找紫鹃,紫鹃却躺在外面床上抽泣,眼泪、鼻涕一大片。她让紫鹃别忙哭,先把黛玉的装裹准备好。这时,平儿带着林之孝家的匆匆走来,见黛玉快要咽气,平儿只是发愣。李纨问她来干什么,平儿说:“二奶奶不放心,叫我来瞧瞧。既然大奶奶在这儿,我们奶奶只顾那一头了。”李纨让林家的传话,让管事的预备林姑娘的后事。林家的只应不动身,说:“二奶奶和老太太商量了,借紫鹃姑娘使唤。”紫鹃愤然说:“林奶奶,你先请吧!等人死了,我们自然去的。”她见林家的变了脸色,语气缓和了些:“我们守着病人,身上不洁净,林姑娘还有气儿,不时叫我。”李纨又在旁边劝解,林家的说她无法回二奶奶。平儿就让紫鹃留下照料黛玉,让雪雁跟林家的去。雪雁强忍住悲哀,不敢在贾母面前露出一点儿。她想,宝玉不知是真病假病,或许是为着甩开林姑娘,故意说丢了玉,装疯卖傻,冷了林姑娘的心,好娶宝姑娘。她就去看宝玉到底傻不傻。谁知宝玉人逢喜事精神爽,得知今日和林妹妹成亲,虽有些傻气,却乐得手舞足蹈。雪雁见了,又是生气,又是伤心,哪知双方都钻进凤姐儿的圈套里?宝玉迫不及待地催袭人给他换装,巴不得吉时早到。凤姐儿认为虽不能动鼓乐,冷冷清清拜堂也不好,就让打十番的吹奏笙笛。吉时已到,十二对宫灯引花轿进门,雪雁搀着宝钗款款登堂。宝玉见是雪雁当伴娘,只想着雪雁是林家的人,怎想到别处?欢欢喜喜地同宝钗拜了天地,再拜了贾母与贾政夫妻,送入洞房,坐床撒帐。贾政见宝玉行动正常了,只道是冲喜冲的,倒也欢喜。

该揭盖头了,凤姐儿早有防备,把贾母、王夫人都请来。宝玉上前,说:“林妹妹,身上好了?多少天不见,蒙这玩意儿做什么?”他伸手想揭,又怕黛玉使小性子,迟疑片刻,终于揭下来。雪雁接过盖头走开,换上莺儿。宝玉见新人竟是宝钗,只当花了眼,一手端灯,一手揉眼,仔细再瞧,不是宝钗是谁?再看伴娘已换成莺儿,不由发了呆,木桩般站着。众人接过灯,扶他坐下,他两眼直瞪,一言不发。贾母亲自扶他躺下,他却指着宝钗问:“那位美人儿是谁?”袭人说:“是新娶的二奶奶。”众人都忍不住笑。宝玉又问:“‘二奶奶’是谁?”袭人说:“宝姑娘。”“林姑娘呢?”“老爷做主娶的宝姑娘,怎么胡说林姑娘?”凤姐儿见他明白过来,忙来劝,他却口口声声只要找林妹妹去。谁也不知道,此时潇湘馆已哭得一团糟,就在宝玉和宝钗拜堂的同时,黛玉已咽下最后一口气。不仅连最疼她的外祖母、最爱她的宝哥哥不在身边,甚至连二位舅母都没来,只有那位老实厚道的寡妇表嫂李纨和探春领几个丫头给她送终,操办丧事。隐隐一缕乐声,伴随着她的芳魂飘散-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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